第七章 散戶與賣空機構的對決
 
賣空有時稱得上是一門藝術，吉爾身為財務教育者，花了很多時間說明這種操作，好讓外行的客戶也能理解。如果投資者認為某家公司陷入危機，目前股價被高估，就可以「借入」股份並賣出，等到股價如同預期下跌時，再以較低的價格買回，歸還給借出股份者，藉此賺取價差。假設遊戲驛站目前的交易價格是五美元，你可以借入一百股並賣出，拿到五百美元，當股價跌到一美元時，再用一百美元買回一百股，歸還股票，賺取四百美元的價差。你會需要支付一小筆費用給出借股票者，不過扣除借券費用還是有可觀的利潤。

 

但是，如果股價不跌反升呢？為數上百萬的懷舊顧客每年的電玩遊戲消費上看數十億美元，如果遊戲驛站能想出方法吸引部分錢潮？如果股價沒有跌到一美元，反而大漲到十美元呢？

 

結果就是賣空者會賠到脫褲子，因為賣空者借入一百股，並以每股五美元的價格賣出，但是股價已經漲到十美元，他仍必須歸還這一百股股票，以十美元的市價買回，代表他必須花費一千美元。更糟的是，借入股份時，雙方會約定歸還期限。時間流逝，歸還期限在即，賣空者可選擇現在就以十美元的價格買回，損失五百美元，或是再多等一會兒，希望股價能在期限之前回跌。

 

如果賣空者選擇等待，股價卻繼續上漲呢？他遲早都得買回這些股份，即便股價上漲到十五、二十美元，仍須歸還這一百股。理論上，賣空者的虧損沒有上限。

 

也就是說，假如遊戲驛站的股價不論什麼原因開始上漲，做空該公司的投資人會開始感受到回補的壓力；上漲幅度越大，壓力就越重。隨著做空者買回股票，歸還出借者，空頭部位開始回補，又會再次推升股價。

 

這個現象的金融術語叫做「軋空」（short squeeze），這種現象不常見，但是一旦發生，將會非常壯觀。最著名的一次是二○○八年，保時捷（Porsche）突然宣布取得德國汽車製造商福斯汽車（Volkswagen）大量股份，賣空者急於回補空頭部位，使得福斯汽車的股價在短短兩個交易日內飆升到原來的五倍，短暫成為全世界市值最高的公司。

 

另一起類似事件則是，潘興廣場資本管理（Pershing Square Capital Management）的經營者比爾．艾克曼（Bill Ackman），指控營養補充品製造商賀寶芙（Herbalife）採用老鼠會的行銷模式，做空該公司；另一方面，投資人卡爾．伊坎（Carl Icahn）卻大力買進該公司股票，引發兩位避險基金巨頭大戰，導致軋空，據報導，艾克曼因此虧損十億美元。也許最早受到廣泛報導的軋空事件，可以追溯到一百年前的一九二三年，零售大亨克雷倫斯．桑德斯（Clarence Saunders）旗下的連鎖雜貨店小豬商店（Piggly Wiggly）剛開業不久，就遭到賣空者鎖定，不過桑德斯大量買進自家股票，成功反制這些投資者。

 

因為有太多人不看好遊戲驛站和整體實體零售業，空頭部位的金額極高，幾乎到了荒謬的程度。過去六個月來，放空比例在整體流通在外股數的五○％至一○○％之間上下浮動，也就是幾乎所有的遊戲驛站股票都被放空者借券賣出，而這些投資人有義務在未來某個時間點買回。

 

如果吉爾猜對了，股價不跌反升呢？你就會看到一群投資者爭先恐後，想從一道窄門逃出燃燒的大樓，股價將會一飛沖天。

 
（中標）重量級人士出手，推升股價

吉爾身為財務教育者，知道賣空可說是市場上風險最高的操作。投資人必須非常確定股價會下跌，因為賺幅有限，但是如果賭錯，虧損卻沒有止境。有那麼多專業投資人賣空遊戲驛站的股票，可能表示這家公司真的一蹶不振；同時也代表股價已滿載火箭燃料，一經點燃便會飆破天際。

 

因此吉爾買進遊戲驛站，一開始不多，但是買股票會上癮，還有羅賓漢應用程式的推波助瀾，原本的數千美元很快就演變成總額五萬三千美元的股份，部分是直接權益，部分為買權。吉爾嫻熟財經知識，知道選擇權交易的風險所在。買權的風險沒有賣空高，因為選擇權的虧損有一定上限，只要讓選擇權到期失效就好。買方支付一筆費用，取得在未來某個日期前以一定價格買進一定數量某檔股票的權利。選擇權交易每單位一百股，費用依據需求而定，會隨著市場對於股價走勢的態度波動。由於取得一百股買權的費用只是全額股價的一小部分，因此投資人可以用相對較小的金額操縱較大部位。假如股價上升，投資人將能大賺一筆；如果下跌，頂多就是手上的選擇權一文不值，只會損失已經投入的金額。

 

散戶購買的選擇權有八成都以虧本作收，但是如果你可以動用的資金不多，要爭取最高獲利，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。五萬三千美元是一大筆錢，尤其吉爾還有妻子和兩歲的女兒要養，房子也是租來的。小時候，父親一年的薪水差不多就是這個數字，不過吉爾非常有把握，即便股價在五美元附近徘徊，他確信自己看到其他人忽視的價值。

吉爾第一次在華爾街賭場板發布遊戲驛站的文章時，多數回應是看好戲的心態，但是他也碰過直截了當的敵意。直到二○一九年八月，情況才開始轉變，某個週四，吉爾起床時發現股價竄升二○％，後來發現是知名投資人暨避險基金經理麥可．貝瑞（Michael Burry）寫信給遊戲驛站董事會，表示自己旗下的傳人資產管理（Scion Asset Management）買進該公司三％的流通在外股數，相當於兩百七十五萬股，並表示相信遊戲驛站的營運狀況比許多人預期的更好。貝瑞準確預測二○○八年的房地產崩跌，同時也是麥可．路易士（Michael Lewis）編劇，亞當．麥凱（Adam McKay）執導電影《大賣空》（The Big Short）的主角之一。

 

接受《巴倫週刊》（Barron’s）訪問時，貝瑞進一步指出，索尼（Sony）和微軟（Microsoft）都將推出新的遊戲主機，而且雖然有一大部分玩家會選擇下載數位遊戲，但兩家公司都尚未捨棄實體光碟機，因此能吸引更多顧客光顧遊戲驛站，貝瑞也表示遊戲驛站的「實際情況沒有看起來那麼糟」。

 

貝瑞不只推升股價，更在華爾街賭場板的社群中驚起波瀾，至少讓大家覺得吉爾也許不是徹底的瘋子。華爾街賭場板對貝瑞有莫名的親切感；貝瑞自稱是亞斯伯格症患者（自閉症光譜上的一種疾病），而且電影裡飾演者克里斯汀．貝爾（Christian Bale）表現的古怪特質，對於常在留言中以「自閉兒」自稱的叛逆鄉民來說，能引發極大的共鳴。某方面來說，這些自嘲是一種防禦機制，標誌華爾街賭場社群是主流的對立面：華爾街賭場的使用者族群並非什麼拯救世界的英雄，而是一群老婆偷腥的「智障」。

 
（中標）後續效應漣漪

貝瑞的信件公開，後續的市場效應顯現後，華爾街賭場板開始稱頌吉爾這顆明星。當天下午，吉爾在定期貼文中附帶寫道：
嘿！貝瑞，感謝你拉抬我的持股市值。

 

帳號Techmonk123的貼文者回應：
老天，老兄，你怎麼會花五萬三千美元買遊戲驛站的股票？

 

吉爾回嗆道：
因為這檔股票每股價值超過八美元，而且有眾多催化劑將會在未來十八個月內將股價催升到合理價格。

 

吉爾的股票資產已成長到投入金額的兩倍以上，持股市值超過十一萬三千美元，不過抱持懷疑態度的人還是遠多於信服者。「咆哮小貓」的YouTube影片觀眾仍不到五百人。

 

持股已超過十萬美元，吉爾知道可以拿這筆錢改變生活，也許不再租屋，買下房子，或是出門旅遊。不過隨著貝瑞加入戰局，他還不打算脫手。

 

另一位懷疑論者表示：
你被希望和夢想蒙蔽了，沒有好好傾聽市場的聲音。

 

那時，吉爾也只能誠實以告：
你為什麼覺得我的理論根據是「希望和夢想」，而不是正經的分析？

 

幾個月過去，吉爾沒有改變立場，信仰不曾動搖。即便遊戲驛站因為疫情被迫關閉所有美國分店，即便公布的二○一九年假期銷售數字慘不忍睹，吉爾仍繼續盡責地發布對帳單，上面盡是代表虧損的紅字，原本賺到的錢已經幾乎全數賠光。

 

帳號brutalpancake的鄉民質疑他的執著：
有的股票叫超值股票，有的其實是一灘死水，在我看來，這檔股票已經發臭好一陣子了。

 

吉爾的回應後來成為他的個人座右銘：
沒錯，有超值投資，就有他媽更超值的投資。

 

吉爾心裡有一部分也知道，他的行為簡直是瘋了。他是綁著頭巾、穿著貓咪Ｔ恤、窩在地下室的成年男子，正盤算著要不要吃桌上的那盤雞柳條。這位成年男子的YouTube頻道名稱是「咆哮小貓」，以DeepFuckingValue的帳號在Reddit看板上發文。

 

他心中的理性知道：愛情很危險，推動自己前進的信念，也可能害你走上絕路。

 

不過即便如此，他也不會是第一個為愛自毀的成年男人。